“西涯公子，好眼力。”

爽朗而戲謔的聲音，來自於床上方的房梁處。這個熟悉的聲音讓西涯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，因為來者是友而不是敵。他擡起頭來，看到一根櫞木上躺著一個白衣人，一截衣袂和一大片衣角垂下來隨著夜風輕擺。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飛上房梁的，而且因為他一身白色，這個晚上月亮極好，他整個身影完全掩融於月光裏，讓一向身手極好又敏銳的西涯，竟然沒有註意到屋子裏突然多了一個人。

而這個懶洋洋躺在櫞木上的白衣人，正是西涯白天一直等待著的重要客人，也是他的同門師弟。

西涯故作慍怒，“雲歇，你遲到了。”

躺在櫞木上的白衣男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，“啊？遲到了，哦哦，是比約定的時間稍微遲了那麽一點點，不過師兄，你聽我解釋。我來的時候，在路上碰到一個姑娘，她哭哭啼啼的，對我那是又打又罵，不論我怎麽解釋我有多重要的事要去辦，她非拽著我不讓走，還要死要活的……唉，你是知道的，我經常碰到一些死纏爛打非要嫁給我的姑娘，唉，人長得太英俊了麻煩事就多……”

“雲歇師弟，說重要的事。”

“啊？重要的事，我差點忘記了。雖然遲到，但這次我又帶來了準確的信息。”

西涯望著那個悠閑自在躺在黑乎乎櫞木上的人，“正門不走，非走窗戶，有地兒不站，非得躺在那結了灰塵的櫞木上，看起來的確風流倜儻，不怕弄臟了你一身白綢袍？”

“啊？”雲歇馬上坐起來，迅速用衣袖甩打著自己的身上，“我都忘記這茬了。”

“下來說話。”

幾乎沒有聽到衣袍飄飛之聲，雲歇已輕飄飄落地，他大步翩然地走向西涯，然後自顧自地從床邊小木桌上提起小酒壺，倒了一杯酒來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。然後說：“公子這屋子裏陳設雖然透露著窮酸模樣，但這酒卻是上等佳釀，倒也符合公子的身份。”

西涯問：“你的消息呢？”

雲歇又倒了一杯酒，說：“這一次，他們出動的是一個叫‘明’的殺手組織。”

西涯瞇起眼睛望著一片明潔的窗戶，心裏有一片陰雲升起，“可是‘明’這個組織的名字，我似乎從未聽說過。”

“是呀，別說是你，連我這樣五湖四海走遍的人，也沒有聽說過。據我分析，這個情況有兩種可能，一是‘明’為一個弱小不起眼的組織，畢竟他們屢次刺殺昭時王未果，所有勢力漸漸消耗殆盡，已屬強弩之末；二是‘明’極其神秘厲害，以至於所有人都不了解它一分一毫，那是他們壓箱底的勢力組織，留著作為最後一擊的力量。”

西涯說：“我知道了，你去一趟王宮吧。這個消息比較重要，讓父親多布一些防禦之兵，或者擴大追殺之兵力。”

“遵命，西涯殿下。”雲歇說完，又飲盡了杯中酒，又說：“唉，怪不得天下人皆喜歡爭權奪利，尤其是王權，榮華富貴是什麽？就是如此一等一的好酒，如此不是作為你的師弟跟著沾沾光，我怎會輕易喝到這樣的美酒？”

這話讓西涯心裏一冷。是的，天下人都向往權勢，尤其是王權，而他的父親昭時王就在面臨著這樣的問題——有人企圖奪位，每一年某個不經意的時間裏，都會派出一批刺客來暗殺他們。而他在集蘭鎮的小屋，就是一個接收和輸送消息的據點。

不過他父親的王位，又是怎麽來的呢？

這個問題是西涯一直以來的心結。

西涯迅速回過神來，“酒我可以送你一壇，帶回去慢慢喝。現在請你不要多飲，以免誤事，雲歇，我們都有重要任務在身。”

“無功不受祿，酒我就不要了。你既然已下逐客令，我馬上就走。不過師兄，如今局勢你也知道，你也不能長期待在這裏啊，所以你準備什麽時候回王宮呢？”

“再過一段時間吧，畢竟現在臨近上巳節了，集蘭鎮是有名的蘭花勝地，我想等‘祓禊’完畢之後再回去。”

“那好吧，我先走了。”雲歇正準備走出門時，又回過頭來，“哦對了，最近我可能要消失一兩個月時間，師兄有什麽事的話就不要老是叫我去辦了，養著那麽多的部下，真正幹活的就我們幾個苦命的人，你得讓我休養一陣子呀。”然後故作神秘地說：“你知道嗎？我遇見了一位女子，極其美貌的女子。”

西涯眉頭一皺，向天一嘆，“天，又要禍害誰家姑娘了。”

“餵！你好歹是我師兄啊，怎麽可以向著別人說話呢？什麽叫禍害？再說了，這個姑娘跟別人不一樣。這一次，我是認真的。”

“你有哪一次不是‘認真’的？”

雲歇一笑，“我有預感，這一次肯定和以前不一樣。”

“這樣的話你說了好多次了，風流倜儻的雲歇公子！”

“反正師兄，這一兩個月我不會再見你了。既然‘明’已經出動，不管它實力強弱程度如何，都請西涯殿下萬事多加小心才好。”雲歇準備走時，又回頭朝著西涯一笑，“師兄，方才我躲在房櫞上，一直強忍著笑，看你那副發現了危險如坐針氈般的模樣，實在有趣得很。沒有錯，我的確往你的酒杯裏投了點東西，不過那杯酒你完全可以放心地喝，因為我投入杯中的不是你猜測的鴆羽，而是一片與鴆羽極其相似的鳥羽。這鳥的名字叫‘眠’，據說喝了它的羽毛浸泡的酒之後，睡眠酣暢，美夢不斷。”

西涯突然問道：“有清嘉的消息嗎？”

“又來了！”剛才還一副戲謔腔調的雲歇，臉上露出苦惱的表情，“沒有沒有！沒有清嘉公主的消息，這麽多年了，你這句話問了多少遍，你可數得清？而且這麽多年我們都沒打聽到一絲線索，興許她早就死了。況且，以我們這樣仇敵的立場來看，你找到她又怎麽樣……”

餘下的話，被夜風吹散了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